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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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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敬回來的比季成想的還要早,怕是這一趟又不順,也不好說什麽,無奈嘆了口氣,沖他招手:“過來幫忙,過幾天老板帶人來看進度,不好太慢了。”

周敬將外衫脫了,光著膀子笑道:“哪來的慢,我瞅著照這麽拼的架勢,大概年底就能交工了。”他環視這塊大地皮,想著以後這裏是假山環繞,流水潺潺,亭臺樓閣掩映在名花綠柳中,無不氣派華貴,心裏一陣觸動,將來他也要在這樣的地方起一座大宅子,讓那些看不起他的人……忍不住一笑,他的日子又不過是過給外人看的,但也好歹讓那些人知道,當初的他們完全是瞎了狗眼。

這陣子除了中午歇息的時間能得陣功夫說說閑話,旁的時候哪裏都是修房子發出的敲敲打打聲,日頭越發毒了,因為熱光著膀子在太陽底下曬得渾身都疼,但對早已經習慣了這樣日子的人來說只要咬一咬牙就能挺過去。

春福和連生嫂在廚房裏忙活,兩個人忙確實省勁不少,加上連生嫂是個手巧的,那些花紋只看一遍便能上手,偶爾也會說笑一陣。

看著外面越發刺眼的太陽光,連生嫂抹了抹額頭,苦惱道:“連生往年天一熱就容易被熱著,我想給他帶點湯,可又怕禁不住放給餿了,真愁人。”

春福想了想也是,自己這兩天也不敢給季成帶東西,天越發熱了,壞了可不就是浪費糧食?糕點那些東西,因為保存得當,加上第二天一早天兒正有涼意,到了鎮上,因為做得不是太多,所以賣得極快。無奈因為裏面用了細面,價錢要高些,很多日子過得緊巴的人便是饞也不敢買來嘗一口。這些她一早就想到了,只是一切都是剛開始,很多事情都不能顧及到,若是得空兒,她想再去鎮上一趟,和金柳兒商量下,既然做生意就不能只顧著做那些個精貴人家的,這鎮上有幾個大戶人家,大多都是窮苦人,她想著將餡兒和面都改一改,讓窮人也能吃上味道好的。

既然鋪子大門開著,果子涼粥賣得貴,一碗綠豆湯賣個一兩文錢,也能給那些在外面靠苦力生活的人點方便。

“我見過他們幹活的地方,那裏四周算是開闊,不會悶得慌,加上又有陰涼處,該是能好些。”

連生嫂咧嘴笑道:“我也就是說說,在在外面給人家幹活哪能由著自己,沒那麽精貴的命,不過總歸是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罷了,家裏就靠他一個人養著,我就想著他能沒病痛就成了。呸,我這烏鴉嘴,真該打。”

春福笑了笑,將小罐子裏的果醬全都用了,再放下去怕壞。

只聽連生嫂問:“你們成親也有些日子了,這肚子還沒動靜呢?”

春福羞澀地垂眼看著手裏的面團變出好看的花樣,聲音低低地:“還沒呢,我想著等日子好過些了再考慮孩子,季成也覺得我年歲小,願意再等等。”

連生嫂嘆了口氣:“這季成真是讓人看不透,以前不怎麽來往的時候,他臉上沒一點表情,看著很嚇人。要不是連生出了那事,我們估計還繃著呢。誰和誰家有仇,不過是見別人家不往來,自己野不好冒那個頭,村裏人除了填飽肚子,剩下的時間就拿來耍嘴上功夫了。你嫂子和大哥這兩天也不見來找你,八成是沒臉來,以前那麽欺負你,許是怕你和他們翻舊賬。”

春福搖搖頭,手下動作不停,秀氣又嫻熟:“以往的事兒就這麽過去吧,橫豎我現在一門心思就想著和季成好好過日子,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張巖。那孩子……嫂子,這種事真是說不出個頭緒來,我就是再看不下去,張巖還是他們夫妻兩的孩子,難吶。”

“張巖有你這個姑姑疼著他,也算是他的福氣。這日子你別看長,一年眨眼的功夫就過去了,他也慢慢長大了,以後自己的事情就能自己做主了。”

卻說張巖自打動了自己賺錢的心思,特地跑到水江村的蔣老伯那裏問了行情,老伯收了蛇蠍這兩種兇物一並給裴家送去,因為甚少有人願意冒險,所以給的錢不少。

只是見張巖這般小的孩子,蔣老伯搖頭道:“你還小,若是有個傷了可怎麽好?別讓你家大人擔心,等再大些再說吧。”

張巖聲音堅定,透出非這個年紀孩子所有的成熟穩重,像是再說別人家的事般,感情沒有一點起伏,像是再常見不過:“老伯,我家中大人都不管我,我想自己攢錢上學堂去。你別看我小,我渾身有的是力氣,我不怕的。”

蔣老伯聽他這麽說,心想這麽小的孩子也說不出什麽假話來,嘆口氣道:“你可要小心些,蛇那東西聰明又冷血,別一不小心把你給咬了。沒毒還好,要是遇到有毒的……算了,這種事,光說也不成,你啥會兒有空我帶你去認認路。”

張巖欣喜無比,趕忙點頭道:“我現在就有空,老伯肯教我,真是大好人。等我賺了錢,我給老伯買酒喝。”

蔣老伯大笑不已,暗嘆這小子小小年紀就這般有眼色,還知道他愛喝兩口酒,心中一喜,帶他一邊往山上走一邊告訴他該註意的東西。張巖將老伯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上,他怎麽不怕?心裏怕的要死,可為了以後,他都得咬緊牙挺著。

山上植物生長茂盛,地上長著矮小的草和灌木,除了那一條蜿蜒只容一人走過的小路,什麽都看不清。

“小子,可要當心了,這地方說不準就有蛇蹲著。”蔣老伯身上帶著捕蛇的網兜,他兩眼一瞇,不緊不慢地拿在手裏,認真地看著草叢裏。突然他繃緊了身子,向身後的張巖揮揮手,待張巖停下來,才用手指著不遠處掩藏在草叢裏的褐色大蛇讓他看。

張巖還是第一次見這麽粗的蛇,褐色花紋在蛇頭和身軀蛇尾處鋪滿,盤成一大圈讓人看著心慌,他忍不住抖了抖身子,這東西真見到了他還是有些犯怵。

蔣老伯看了他一眼,咧嘴笑笑,這小子還是個膽小鬼。接著就沒理他了,慢慢放輕步子接近它,用力頓了下腳使蛇受驚,趁它準備游走時快速蹲下身子,用手抓住蛇頸,腳也跟著踩住蛇尾將它的身子拉直,免得被它纏住給了它逃路的機會。

“別楞著呀,來幫我把它捆起來裝到袋子裏,先把身子卷好再用繩子紮牢。小子,你行嗎?我看你的臉都白了,要是太害怕就別做這個了,沒必要和自己的小命過不去不是?你力氣小,遇到這麽個大家夥怎麽辦?它就是纏也能把你纏斷氣了。往袋子裏放的時候記得先放身子,難免這東西弓起身子回頭咬你。”

張巖有些吃力地將繩子給拉緊,他心裏有些慚愧,自己剛剛信誓旦旦的說不怕,誰知道真見了活物卻嚇成了這副鬼樣子,真是丟人。他就是不擡頭也知道老伯此時臉上的笑該是對他不抱半分希望的,心裏的那股倔脾氣湧上來,將布袋口子紮緊了,擡起來抖了抖,覺得那東西該在底子上了,才擡起胳膊來擦了擦額上的汗。也不知是因為天氣悶熱還是被嚇的。

蔣老伯心裏確實對這個孩子沒抱什麽希望,只是在看到他吃力地提袋子時轉了念頭,摸了摸他的頭:“得了,我一個人也無聊,有你這個小鬼頭時不時來陪我也好。走,我今兒把這蛇肉給燉了,讓你嘗嘗味兒。大戶人家的人嘴可真是刁得很,咱們使了力氣,都不敢這麽犒賞自己一頓,你先跟我學著,這種活說難也不難,只要你膽大心細,手腳麻利,能躲的快些就成。”

張巖用力點了點頭,心裏回想著剛才蔣老伯抓蛇時的動作,真是一氣呵成,看著蛇袋子攢了攢眉,兩人一前一後走下山,回到蔣老伯那間破屋子,張巖看裏面不過只有一張床,旁邊就是火竈,收拾的極為幹凈整潔。

蔣老伯看著年歲大了,刀功卻是不差,利落地將那條蛇收拾出來,將蛇肉和蛇皮洗凈,連骨頭都沒舍得扔,張巖看著有點發顫,小心問道:“看著怪滲人,這東西怎麽能吃?”

蔣老伯手下沒停,嗤笑一聲,笑罵道:“真是個傻小子,這蛇肉嫩又香,湯更是鮮,不然為什麽人家富貴人家專好這口?”

將青菜作料全放進鍋裏,和著去除了腥味的蛇肉一起煮燉,不一會兒香味在這間小屋子裏彌漫,勾起張巖的口水。蔣老伯看見笑道:“人們全是些膽小的,害怕這玩意兒,卻不知道自己是個沒福氣的,大補呢。孩子,不管做什麽要記得,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,把腰板給挺直了,做事不瞻前顧後,定了就去做,一門心思全花在上頭有什麽不成的?我一個老頭子,一個月抓兩條蛇就夠我吃兩個月,你要是學會了本事,也算是個賺錢的營生。蠍子那玩意兒不好逮,還是抓蛇省勁些。”

張巖聽著蔣老伯說他的抓蛇生涯中遇到的各種趣事,慢慢的也來了興致覺得甚是有趣。等到蛇湯出鍋,他端在手裏也不覺得懼,更何況對他們這種一年見不了幾次肉的人來說,實在被勾得厲害,先飲一口湯,鮮味浸在舌尖,緊接著在口腔裏霸占一切,這種味道,真讓人覺得欣喜。

蔣老伯呼嚕吃完,見張巖還細細品著也不管他,這一頓肉沒個酒真是無趣。兩人一邊吃一邊閑聊,就這般送走了大半天。張巖在回去時還想著自己一定要爭口氣,把這門手藝給學好了,到時候也好煮蛇肉給姑姑嘗。

才走到村口就見一輛馬車悠悠地往村裏走,那趕車的可不就是上次來找過姑姑的人?他們又來做什麽?大槐樹下一堆人坐著聊閑話,他看見自家娘也在那裏站著,她是見過的肯定能把人認出來,這幫人姑姑說了不許他們來了,怎麽還湊熱鬧。趕緊從另一條路跑過去找姑姑,讓她能提前想辦法。

李秀娥靠在樹上無聊地聽老婆子們說以前的事兒,今兒中午沒睡成,渾身都沒勁,正想回去躺躺,擡眼就見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過來,比起上次見的還要氣派,那趕車的卻是上次騎大馬的,裏面坐的……該不會是他家主子吧?當即來了精神,在眾人註目中迎上去,笑得臉燦若花。

馬車上的那個漢子還是一臉冷淡,不過看了她一眼揚起馬鞭繼續往前走。李秀娥急忙快步跟上去,滿臉笑道:“大兄弟還是來找我家小姑子嗎?我領著你們走,她呀成天兒也不知待在家裏忙活什麽,連個人影都看不到。”

尚景的臉上沒有半分松動,轎廂裏主子們都不出聲,他這個下人也就跟著沈默了。其實張春福家的事情主子們早就知道了,眼前這個女人算不得什麽好東西,多說一句話都覺得費口水。

馬車速度不慢,李秀娥使了好大的勁都沒追上,她心裏太好奇,春福怎麽能結實這樣殷實的人家?這些人來找春福做什麽?車廂裏坐著是什麽人?若是春福得了橫財,他們家豈不是也跟著雞犬升天?越想越覺得可能,腳下也跟著來了力氣,邁著兩條腿往季成家跑。累得滿頭大汗,好不容易跑到了院門口,只見那漢子扛著兩口大箱子往進走,登時樂不可吱,擦去額上的汗水,拍拍大腿大步走進去,見著在樹下站著兩個豐神俊朗的公子,都是上等的相貌,身上穿著瞧著就是不俗的,也不知是哪家的富貴公子。

連生嫂尷尬地看著突然而至的人,本想離開,可想起季成交待的話只得留下來。她悄悄看了春福一眼,見她皺著眉十分不快,忍不住往她旁邊靠了靠。

“裴公子這是做什麽?那次我就該把話說清楚了,不過是舉手之勞,用不著記掛在心上。”春福讓張巖關了廚房的門,她可受不住李秀娥那四處打量的眼睛。

裴潛懶懶地把如娘往身後藏了藏,他就是怕如娘突然發起狂來嚇到人家,雖說這家人的身份低微,可好歹也算得上裴家的救命恩人,不好太過無禮了。他不過是閑來無事,便跟著弟弟來湊熱鬧。

“當初若不是小娘子的包子救命,裴某怕是要餓昏過去,不當面謝實在心裏難安。小娘子日子過得親貧,這裏有些衣物吃食,還有些日常用到的東西,不是什麽值錢的,外加一百兩銀子,還請小娘子笑納。”裴二公子真是把春福當救命恩人來對待的,他身份尊貴卻也給春福拱手行了一禮。

春福沒想過要靠別人的錢財來過好日子,自己賺錢自己花才過得踏實,各何況李秀娥臉上露出來的貪婪相讓她覺得可怕,若真要接了,往後可就別想過太平日子了,當即客氣道:“公子肯屈尊來我們這田間小院便是給春福面子了,這些東西與春福來說著實用不上。我們過慣了窮日子,有了這些錢也不知該怎麽花,反倒惹些不必要的禍事。”

李秀娥耳朵尖,遠遠地聽到了一百兩銀子,又聽到春福拒絕,氣不打一處來,沖上去喊:“你個糊塗的,這日子窮的連飯都吃不起了,天降橫財怎麽不要?我和你哥辛苦把你拉扯這麽大,你不說報答,怎麽有你這麽沒良心的?我不管,這裏的東西你一樣都不能給我帶走,不然我和你們拼命。”

連生嫂看不過去,被李秀娥這樣子給氣笑了,罵罵咧咧道:“李秀娥,你怎麽這麽厚臉皮?東坡村的人都長著眼睛,誰沒見你苛待春福?不是打就是罵,吃的都是你們剩下的,她命好才活到現在,你還好意思說你拉扯大的,也不怕你家公婆從地下找你來算賬。你呀,小心遭報應,和那繡花一塊拿春福出氣的時候忘了?”

李秀娥縮了縮脖子,被揭了短也沒有臉紅,而是伸長脖子數落連生嫂的不是:“我們自家的事,你一個外人說什麽話?輪得到你嗎?也不怕人家公子們笑話。我知道我家春福不是個記恨的,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有什麽好說的,早翻過去了。你說是吧,春福?”

春福低笑一聲,這人無恥起來可真是天下無敵,那臉皮比城墻還厚,她沒有理會而是看著裴二公子說:“真不用了,我們家不缺吃少喝的,謝謝你的好意。這東西實在不能留,我們不上心還怕賊惦記。”

李秀娥的臉頓時沈下來,指著春福的頭惡狠狠道:“你就是個不成器的,怎麽就這麽不開竅?誰不盼著好日子?現成的你不要,非得過這窮日子,既然人家把東西給你了,這東西就是我們家的了,你不要我帶走了。”說著就要搬箱子,這些個好東西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,回去可得好好的看看,真該親個夠。

“誰許你動了?怎麽手腳這麽不幹凈?”她才搬著走了兩步路,卻被旁邊竄出來的黑影給嚇的扔了箱子,隨後一道慵懶低沈的聲音響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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